剛剛看到台北電影節新出爐的得獎名單,除了為得到男主角獎的吳朋奉高興外(他就是父後七日中的師公,我一直很喜歡這位大叔),另一個讓我注意到的就是得到媒體推薦獎的:尋找背海的人(影片相關介紹點這裡這裡)。

這部紀錄片是在講台灣現代主義小說家王文興的故事,看到這部紀錄片,提醒我把去年夏天就打算寫的東西給寫出來。去年寫完獻給施蘭芳後,我其實打算記錄一些我很喜歡的老師的小故事,當時打算接著寫的就是王文興的太太陳竺筠老師(當然我也喜歡王文興,不過我更愛陳竺筠,而且基於王文興在文壇的地位,有關他的紀錄已經很多,所以這一篇文章的重點會以他的太太陳竺筠為主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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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在台灣直呼老師名諱是件很沒禮貌的事,但是寫獻給施蘭芳那篇時,因為她跟畢安生是外國人的關係,我並未稱呼他們施老師跟畢老師,所以現在這篇為了公平起見,我在名字後也不加上 "老師" 二字,雖然沒稱 "老師" ,但我心中是很尊敬我這些老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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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文興跟陳竺筠夫妻兩人的課我都修過,王文興的課是在大四時修的,當時對他提倡及身體力行的 "精讀" 文本留下深刻印象。跟其他文學課一個學期上個十幾、二十篇作品不同,他對於作品中的文字、用詞、甚至標點都要仔細推敲、咀嚼,討論作者在這裡為何要用這個詞,而不用另一個?如果用了另一個,對文句甚至整個篇章會有什麼影響?

因為精讀、慢讀的關係,第一個學期結束時,Katherine Mansfield 的 The Doll's House(一篇兩千七百多字的短篇小說,簡介點這裡,全文點這裡)只讀了大約四分之三吧。這對我這個讀小說一向囫圇吞棗、不求甚解的人來說是個全新的經驗。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仔細咀嚼,更能品嘗到文字的美。

只是本性難移,我這輩子唯一精讀的小說也只有他上的那兩篇(不過我忘了第二學期上的是哪篇了),對其他小說我還是抱持著掃過就好,一切隨緣的態度。

陳竺筠上課風格跟王文興截然不同,節奏明快,加上她講話抑楊頓挫、表情豐富,感覺不只投入情緒、更像投入生命,所以我每次上她的課都很 High!

她的文學作品讀法是我大一時最愛的本系課,像我記憶力這麼不好的人,到現在都還記得大一時上的 A Rose for Emily 跟卡夫卡的變形記,從這裡就可以知道,我多麼愛她的課了。

另外,我大三時上她的新聞英語選讀,她講了一番話,對我有很大的影響。

因為老師人很可親,下課時常有同學圍在她身邊問問題,從課業到選課到生涯規劃各種問題都有(我因為視力關係,都選講台前面的座位,所以可以聽到同學的各項困擾)。

我當時唸的系的性質讓很多同學擔心唸完之後沒有一技之長,所以不少人都在外修輔系或雙主修。某天下課有個同學憂心忡忡地跟老師說:她很擔心將來的就業問題,但因為很多因素,她沒有在外系修課,希望老師推薦系上有沒有哪些課,修了之後可以比較具有就業的競爭力。

陳竺筠當時跟那同學講的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(當然是大意,而不是確切的字句),她說:其實重要的不是哪些課具有就業的競爭力,而是你到底對哪些課有興趣。大學時期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後一段可以依自己興趣修課的時候了,你現在修的每一門課、學的每一樣東西,都會變成你的資產,所以現在不需要擔心太多,自己喜歡什麼就去上什麼課。

我當時在旁邊聽了還蠻震撼的,我大學時期就是在外系修了很多課,很多歷史、藝術、心理的課,我雖然大部分的時候不太在乎別人說那些課沒什麼用,但夜闌人靜時,偶而還是會有點疑慮,心想自己是不是該修點有用的課,但陳竺筠的那席話讓我像吃了定心丸一樣,決定繼續隨心所欲的修課,至於未來?那就等到未來再說吧!

我後來發現她講的是有道理的,我現在的研究主題跟大學時本科系學的沒什麼關係,反而跟在外系修的課有關。而我當時修的那些歷史、藝術的課雖然跟我現在做的事不相關,但是當時培養出的興趣,讓我在旅行時對當地人文、歷史、藝術都會事先作點功課。這些常識、知識常常變成跟當地人閒聊的話題,讓我在旅行時從中得到不少樂趣。(我記得有一次在瑞士洛桑某間教堂跟導覽阿嬤聊得太開心,她後來還帶我去看教堂中不對外開放的俄國凱薩琳女皇情敵的墓,還講了很多當地的歷史,預定四十分鐘的導覽講成了將近四個小時,雙方都欲罷不能,讓我錯過到 Montreux 的火車。但就是那個經驗,讓我現在想起洛桑,對當地歷史跟景點都還有蠻深刻的印象)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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跳出來講一下課堂外的王文興跟陳竺筠。

雖然大一、大三、大四時分別修了他們兩人的課,但我最常遇到他們時應該是大學畢業隔年的夏天。那個暑假我為了減肥,每天晚上沿著舟山路來來回回的騎腳踏車,天天伴著蟲鳴蛙叫和陣陣涼風進行我的減肥大計。

我當時每天晚上騎腳踏車一個多小時,常常在八、九點時在舟山路上(有時是椰林大道上),看到王文興跟陳竺筠牽著手慢慢走回家,每次都是先認出王文興的紅色背包(就像這篇文章中的圖一樣)才認出他們兩人。我每次看著他們的背影,都有種幸福的感覺(哈,不過我都沒跟他們打招呼,只是靜靜望著他們的背影慢慢走遠)。

夏天過完,我逐漸忙起來,停止每天運動後,就很少看到他們。

我出國前一年,有一天晚上在我家附近的頂好買完東西結帳時,赫然發現排在我前面的人就是陳竺筠,我很興奮地跟她打招呼,問她:老師,你怎麼會在這?

她說:王文興來這附近逛二手書店,我就到處看看,買完東西就要回書店跟他會合。

接著就跟她閒聊一些近況,等我也結完帳我們一起走出頂好大門,她突然停住腳步,遲疑了一下,很不好意思地說:我剛自己隨便亂走,也不認得路就走出來,現在不記得要從哪條巷子回去了,你知道舊香居在哪嗎?

 (哈哈,問到我這地頭蛇就對了,那家二手書店離我家走路兩分鐘,我可是看著它從無到有,還常去捧場呢!)

我跟她說我知道後,就跟她邊走邊聊,把她帶回那家二手書店。

其實我覺得最有趣的是:陳竺筠平常講話節奏很快、穿著打扮都很俐落,給人感覺是個精明幹練的人,沒想到她也有很迷糊的一面,就是無意間看到她這可愛的一面,才讓我一直想著要把這部份的她記錄下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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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其實我一直在想 "大師身邊的女人" 這個標題是不是對陳竺筠老師有點不敬,好像有點把她當成王文興老師的附屬品一樣。

因為王文興名氣大的關係,很多提到陳竺筠的紀錄都是以 "師母" 或 "王文興的太太/夫人" 來稱呼她,但那是因為那些人是以記錄、討論王文興作品、生平為主要目的。而我這篇文章主角其實是陳竺筠,在我心中她不只是個傳授學業的經師,更是個從自身言行傳達出人生理念的人師,所以在我心裡,她的地位其實是非常高的,並不是一個附屬品。

我本來想呼應獻給施蘭芳那篇,乾脆以 "獻給陳竺筠" 為標題,但老師還健在,以此為標題似乎又不太洽當,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用原來的標題,等我想到新標題前,這篇就繼續叫 "大師身邊的女人" 吧!(是說這標題真的有點像黑道大哥身邊的女人一樣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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